碩王府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當當中，奴才們匆匆來往間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晦暗的眼神交匯取代了四處紛飛的唾沫星子成為新的交流方式，即使是說話事先也是小心謹慎地確定周圍沒有才低聲開口說話。所有人都被這駭人聽聞的流言所震驚，惶惶不安，更有甚者開始謀算著是否趕緊從這爛泥潭似的碩親王府裏抽身而去，免得被連累。什麽王爺什麽福晉，若是傳言是真，這碩王府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了，公主？別說是公主，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碩王府！

不安！恐懼！

這氣氛逐漸從福晉的房裏蔓延到整個王府，一片風雨欲來的壓抑。

傳言的主角仍舊是香綺。

香綺明明只是隨著白吟霜進府的丫環，福晉剛開始對她也不過是對一個普通丫環的樣子，為什麽一夜之間福晉會對香綺如此寵愛，那寵愛的模樣就像是香綺是王府的格格一樣？為什麽福晉會在公主剛剛嫁到碩王府一個月就要公主給貝勒爺納妾，納的正是香綺而非貝勒爺寵愛的、當初福晉與公主都很喜歡的白吟霜？

福晉對香綺的態度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有心思靈動的人很快想起了先前府中的白狐傳聞，也是講的香綺，生生將香綺的身份從一個低微的丫環變成了報恩的白狐大仙，若是貝勒爺信了、王爺信了甚至是公主信了，香綺就將成為貝勒爺妾室中的第一人，地位無可動搖！那流言，現在想來，多麽像是在為香綺造勢，擡高她的身份與地位！而能夠有如此能力讓王府一夜之間傳起這流言的除了福晉還能有誰呢？碩王和貝勒爺向來不管後院中事，公主一向足不出戶，除了在王府裏散步、看望福晉或是回宮，公主幾乎不出門！

“不會是真的吧？”在福晉房裏伺候的一個丫環四處張望似乎是怕有人聽見，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另一個丫環都快哭出來了：“這、這怎麽可能？如果她是……那王府不是……？”

“福晉的態度太可疑了，如果真的是，說得通啊！”

“那我們怎麽辦？”最先說話的丫頭惶惑不安地說，“留在王府，會不會死？昨天小紅什麽都不說，就急急忙忙收拾東西了……”

“你們記不記得那天，就是香綺和墜兒打起來那天，就是那個時候香綺突然就得了福晉的歡心，福晉不問緣由就杖責了墜兒，攆了她出府！”

“對了，那個時候，你們有註意到香綺身上的那個疤嗎，小小的，有點像一朵花？”丫環幹巴巴地說，“之前我見過，也問過香綺，她說是一個傷疤……”

“你們不做事嘀嘀咕咕地說什麽呢？”一個嚴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一眾丫環嚇得臉色蒼白：“秦嬤嬤……見過秦嬤嬤……”

秦嬤嬤臉色鐵青：“你們剛剛說什麽香綺什麽疤的，到底在說些什麽？”

丫環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先說話。這關於香綺是王府格格而貝勒爺是福晉抱養的傳言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傳起來的，也沒有清楚最先是誰說的。這麽驚悚的事情，一直都在最底層的丫環、嬤嬤們裏傳來傳去，沒有人敢向秦嬤嬤等人或是公主房那邊傳。現在被秦嬤嬤聽到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聽到了多少，若是聽到了這個傳言，只要是一星半點，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哼！怎麽不說了？都啞巴了嗎？”秦嬤嬤聲色俱厲，狠厲的目光掃過眾位丫環，心裏卻焦躁不安起來。她剛才聽到了什麽？香綺身上的梅花烙是傷疤，當日香綺明明說的是“自小帶的胎記”，也就是這個“自小帶的胎記”讓福晉毫不猶豫地認定香綺就是當年被拋棄的四格格！可是，她真的是嗎？自己剛才應該沒有聽錯，為什麽香綺對丫環說的和對福晉說的不一樣？這麽說，香綺說謊了！

“你們到底說不說？難道還要我請你們開口嗎？”秦嬤嬤瞇起了眼睛，帶著危險的意味地說。丫環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害怕極了。秦嬤嬤是福晉的乳母，在府裏的地位很高，犯在她手裏的奴才從來沒有好下場。這幾年秦嬤嬤看著慈眉善目了許久，可她在王府裏的積威猶在，不過是威脅了幾句，丫環們就嚇得臉色慘白，再不敢違背她的意思，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說了出來。

秦嬤嬤面如死灰，她再顧不得處罰這幾個丫環，跌跌撞撞地就沖向了福晉房裏。“敗露了，換子一事敗露了！”這念頭在一瞬間擠滿了她的腦海，碩王府要大禍臨頭了！

“福晉！福晉！”秦嬤嬤淒厲的喊聲震動了雪如，她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身，瞪大了眼睛問道：“秦嬤嬤，你這是做什麽？出了什麽事情？是那個賤人還是香綺出事了？”

“香綺……香綺她……”秦嬤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麽也說不清楚話。

雪如急得直跺腳：“香綺出什麽事了？你倒是快說啊！”

“香綺她根本就不是四格格，福晉您弄錯了！”

“這不可能，我問過她的，你也聽到了，怎麽可能不是？”雪如一驚，反駁道，又意識到這是“梅花烙”的秘密，她連忙上前捂住秦嬤嬤的嘴，低聲說，“這事情，你怎麽能說出來？要是被人聽到了怎麽辦？你說清楚，香綺怎麽可能不是我的女兒？”

秦嬤嬤直直地看著福晉，眼裏是悲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福晉，現在王府裏已經傳遍了，都說福晉您二十年前生下的是女兒，卻抱了個棄嬰，換了個兒子出來！都傳遍了福晉！”

雪如初聞噩耗，腳步一個踉蹌，跌坐在椅子上，她搖頭拼命道：“怎麽可能？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還有姐姐和蘇嬤嬤，怎麽會傳出去？”

“福晉，奴才也是剛剛才聽說的，王府裏傳得一板一眼的。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管香綺是不是格格，福晉，您要早作決斷啊！”秦嬤嬤想起了梅花簪，咬牙道。

“決斷？什麽決斷？”雪如被這噩耗弄得心惶惶，聽到秦嬤嬤的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的浮木，慌張地問。

“福晉，沒有證據，這傳言就只是傳言，誰也沒辦法指認貝勒爺不是您的兒子！沒有證據，就是一派胡言，那支梅花簪不能再留了！”秦嬤嬤直視著雪如，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雪如狂喊。

“只要沒了梅花簪，就沒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了！福晉，二十年前你已經錯了一次，在格格身上留下了梅花烙，現在你不能再錯了，如果王爺知道，如果公主知道乃至皇上皇後知道，您該知道這後果啊福晉！”

雪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她舍不得，舍不得！在香綺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對她無緣的女兒，她只有一支梅花簪可以想念。每次想起她苦命的女兒，她就會拿出梅花簪，細細摸著上面的紋路，一邊摸一邊想念，有時候還會落下淚來。人前，她只能是那個高貴典雅的碩王福晉，是有著慈母之心的皓禎的母親，她心中的苦卻只能自己獨自品嘗。無數次，她幻想自己不曾抱走香綺，不曾有過皓禎這個兒子，可最後只能被現實打敗。皓禎，如此優秀孝順的皓禎，她告訴自己有這麽一個兒子，她不該遺憾不該後悔！可是現在要她毀了梅花簪否認香綺的存在，再沒有一個女兒可以想念可以觸摸，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福晉，你知道，從那天開始，您就沒有退路了！您只有貝勒爺一個兒子，也只能有貝勒爺一個兒子啊！”秦嬤嬤搖晃著雪如，淒厲的聲音有如惡魔傳入雪如的耳朵裏，“福晉，事情敗露的話，你、我、貝勒爺、格格、都統夫人甚至是您的娘家都難逃一死啊！到了這個地步，唯有緊緊瞞住事實，也許還能有一條活路，您還能保住您的福晉之位，貝勒爺還是王府世子，是公主的額駙，才能繼續為格格打算啊！”

“你說得對，你說得沒錯……”雪如喃喃道，恍惚著看向秦嬤嬤，眼裏滲滿了淚水，“毀了梅花簪才是最好的，我好，皓禎也好，香綺也才能有出頭的希望，毀了梅花簪……”

“砰！”房間的門被人撞開來，站在門外的是臉色鐵青的碩王。

“雪如！”他陡然大吼一聲，猛地上前揪住了雪如的衣襟，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呼吸急促而渾濁：“你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你難道不知道，這是陷王府於萬劫不覆之地嗎？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我還不失望嗎？我懷著你的孩子，你卻歡歡喜喜地迎了翩翩那個賤人進府，一連三個月，你都歇在她的房裏，讓她懷上孩子，立她為側福晉。你哪裏還看得到我？如果我不想法子，你是不是就要廢了我，立翩翩那個賤人為福晉？你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又怎麽記得你的結發妻子正在替你懷孕生子？到了現在，你又弄出一個柔宜來？你有想過我是你的妻子嗎？”雪如聲嘶力竭地喊著，不甘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三十多年來，我對你寵愛有加，不曾納妾室讓你心煩，不過是一個翩翩一個柔兒，你有什麽不滿足的？”碩王大叫著。

雪如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有什麽不滿足的？你說我有什麽不滿足的？岳禮，你負了我！你負了我！”

碩王惡狠狠地看著雪如，吩咐道：“來人啊！福晉瘋了，都給我把這裏看牢了，要是福晉在說出什麽胡話闖出禍來，小心你們的腦袋！”

“我沒有瘋！我沒有瘋！你想把我弄死是不是死？你想讓我瘋了，好讓你的柔兒讓那個賤人當上福晉是不是？”雪如喊道，碩王卻看也不再看她一眼，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想著自己的福晉之位，他當初到底看上了這個女人什麽？

“來人，把王府給我圍住，不準任何人出入！”

“王爺，公主要回宮，如今正在大門口僵持著！”一個侍衛急忙通報，碩王駭然，腳下一個顛簸：“快，快去攔住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白狐出來了，梅花烙出來了，這文也快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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